文\湯國

昨天華佗無奈的小蟲，讓千村萬戶蕭疏，連 鬼都唱起了歌。瘟神是血吸蟲病。那些用江水灌 溉的種稻地區，丁螺繁殖在水田，血吸蟲就寄居 在丁螺裡。渾身骨瘦如柴肚皮腫脹光亮的「大肚 子」病在圩區偶有所見，張網的漁夫也有中招， 於是就掀起滅螺，撿丁螺的聲勢浩大的運動。  青年突擊隊、紅旗工作組、下鄉「支農」的城 市醫生、赤腳醫生、臨時發動的青年男女、蹭工分 的社員，「春風楊柳萬千條，六億神州盡舜堯」...... 幾乎一夜之間丁螺就被撿光，瘟神很快就被送走， 大會小會總結，宣誓呼喊口號，互慶互賀歡天喜 地。撿丁螺記工分，多少只丁螺記多少分，滅瘟神 運動獲得巨大勝利，毛主席高興賦詩《送瘟神》。  江邊灘塗圍起來的圩區，面積大到有 32 個 生產小隊的大隊，也是全國獨大了。原名雙壟改 叫東方紅大隊。江風吹起複合的味道，灘塗水漲 潮落泛起泥螺腥氣。江水澹澹直奔東海，江堤是 路，是人們趕集和社交之地，更是宣傳橫幅和高 音喇叭都喜歡懸掛的地方。人家滅螺成功己賦 詩慶賀，我們這裡才剛搭舞臺送瘟神，口號聲 勢響徹田間地頭。溝邊、池塘被青年突擊隊歡聲 笑語所籠罩，同時「不正之風」也在悄悄進行。  江堤上又放電影了。方圓幾十裡，更有上百 里的青年男女趕來彙聚，跟過節趕大集似的。群 聚是運動的基礎，是情侶、情人、陌生男女相遇會 集的地方，也是絕不會放棄的一種場合。梳洗換妝 擠入人堆，小矮凳、高凳、長條板凳、靠背竹椅、 蒲扇、汗味、花露水味、自行車、高翹攪拌穿行。  人頭攢動身體碰擦，肩膀頂著她人的酥柔，手 指從口袋摁住硬邦邦的東西，移動遊走觸碰的隱秘。 燥熱、膨脹，婦女不時發出罵聲「你筋脹!」「黃 脹啦?」，螢幕裡爆炸出光亮，定格了暗流湧動的場面，被集體背誦將要出現的臺詞哄鬧著。   「刷漿糊」是這裡最易發生的事，各種人群聚集，面對面窺探對視，釋放相互的性氣息，表情、眼神、 動作形態直接觸動原始的性......為異性打鬥到了公社， 打出了縣城，更甚者打到了省外，還都冠以革命的名義。  瘟神被送走了，性又成為主旋律，婚喪嫁娶 自由戀愛半邊天，巫婆神漢姑舅娘媳，繡品儀式 加印紅色日雜之物，花布藍衫紅寶書伴隨日常。 性之神，滋潤神器之藥神......避開堅硬盡顯瑣 碎，性感苦樂人生趣味。革命意識紅色情感流 行，積極向上的性活動正義凜然，激情四射，直 到輪奸爆屍在田埂涵洞，屍臭數月不散，村村 排查人人摁手印。群策群力路線運動，互相舉報 互相揭發，公仇私恨群傷群毆矛盾重重積累......  最終，停放了露天電影，但「流氓」案件並未 減少。性活動狀態是生存品質的反映，也是文明多 元進步的表現。性政治、性欺詐、性暴力、性革命...... 生殖避孕引產孕育結紮，身體被統一管理。木刻浮 水印春宮塑像玩具，年畫刺繡婚喪嫁娶壓箱底，性 文學，性風俗，性藝術......儀式遮遮掩掩的趣味， 被徹底滅絕於、不齒於人類狗屎堆，文明開 化的基礎被掃除乾淨。 靠運動送走了一個瘟神，但，還有很多瘟 神是送不走的。性之神 人類就送不走，還有疫 神、藥神、生老病死之 神與無法感知的神靈， 他們與人同在，我們應 該學會與其共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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